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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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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陽光照射在眼皮上,裏昂被刺的挪了個窩,縮在床角。

“起床,快起床。”一只機械手越過被山枕嶺一下一下規律地懟他的胳膊。

“煩死人了!”裏昂又挪了個地方。

“快上課了,家庭教師要來了。”

裏昂面目猙獰地爬起來去洗漱,爭取將自己的五官重新排列一下,免得嚇到他的老師。他已經懶得記老師的名字了,蘇珊娜之後,他家庭教師人員更換地就頻繁了很多,幾乎講完一科就會換一位,顧清似乎也覺得按這種方式挑人更好,方便快捷有針對性,來人講過一波,顧清就給裏昂測試一次,看是否換人。

顧清已經完全不在乎“家庭教師”和他女朋友之間的關系了,但是裏昂還是放在心上的。他的爸爸儀表堂堂,什麽都會,話少氣勢足,沒有女/男朋友太說不過去了。

裏昂隨便澆了幾下臉,閉著眼睛抓過毛巾糊在臉上,深吸了口氣——毛巾上的味道不對,有剃須水的清香。裏昂連忙把毛巾抓下來,仔細用熱水洗了洗,然後拎起它像噴香水一樣噴了點剃須水,隨後用吹風機吹到半幹。

因為這個插曲,他下樓的時候,家庭教師已經等在客廳了。這位物理課教師是位中等身材的男士,兼管早飯和午飯,接送實驗室。

“老師好,今天早上遲到了一點,對不起。”裏昂有禮貌地鞠躬。

“你好。”那個老師打量了裏昂很久,點頭致意。

裏昂對他笑了笑。這個老師什麽都好,就是喜歡看著人發呆,不過他的學識值得裏昂忍耐這一點小問題。

“一起吃早飯?”裏昂邊向餐廳走邊問他。

“好,”那個人也笑著站了起來,“今天做早餐的時候,桌子上另有一份東西,我不認識,就沒有動。”

裏昂向右瞄了一眼餐桌,除了一些常見的牛奶和面包香腸,另有一大碟擺在桌子上。裏昂看了一眼又看一眼,整個人皸裂了——

炸玉蘭花。他昨天送給他爸爸的花,他爸爸早起上班前給他炸了。

本來被面糊和雞蛋裹著,裏昂並沒有認出來,但是那枝樹杈他認識的,顧清認真地擺了一個造型,把每朵花都一板一眼地拼在它們原來生長的地方,只要裏昂沒有失憶,一定會想起來它們變成食物前是什麽東西的。

讓人難言的感動和尷尬,以及忽然的壓力山大,這就是顧清式父愛。裏昂“呵呵”對著老師笑了兩聲,盡量自然地將那一碟子花都拿到自己這邊,然後拿起一整個塞進嘴裏,生怕被他發現面糊裏裹著的是什麽東西。

“這是什麽?”物理老師指著他臂彎裏的東西問。

死都不會說的。裏昂用力地嚼著。

“好吃嗎?”

裏昂微笑點頭。當然很好吃啊,中國民間跟榆樹錢兒並列的兩大春末美食,怎麽可能不好吃。雞蛋的脆香和玉蘭的綿甜充斥在口腔裏——雖然吞得有點快,顧清沒弄幹凈的葉子稍微剌嗓子。是他爸爸最佳廚藝沒錯了,一定是帶著愛炸的。

“是你那個不經常在的父親做的嗎?”那個人問。

“嗯。”裏昂自豪地點點頭。

“看來偶爾他也會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事情。”

裏昂沒有和他爭辯下去。這位老師不是來自顧清的人際範圍,也沒聽過顧清的威名,是威利斯在網上給他約的,據說是現在最著名的中學物理老師,原本他不接這種長期工作的,也不知道這次怎麽就同意了。

物理老師一直用一種專註而迷幻的眼神看著他吃完那一碟子花,裏昂吃得非常飽,面包和香腸一口都吃不下了,只拿起牛奶一口氣喝光,然後開始上課。

兩個人的課程快要結束了,裏昂對他還是比較滿意的,他打算和顧清說說,再續一個“療程”,早點開始學高等物理。

午飯後裏昂拿了本書,去樹下面躺會兒。

年初的時候愛情書籍解鎖了,一整本書裏兩個、三個、N個人吱吱哇哇地互相折磨,看了幾本就全無興趣,但《簡愛》他一直在看——當工具書看,畢竟他父親唯一的姻緣線來源就是“家庭教師”這個變量了。他經常邊看邊自己在腦海中改動情節,倔強的家庭教師和孤獨的野狼先生在一起的前提是男主受盡磨難,裏昂不喜歡這個走向,不喜歡分離和眼盲的設計,他喜歡更甜美點的,兩個人隨便聊一聊就在一起的那種。不過他翻了很多次,有時看著看著仍然很容易就被女主第一人稱的視角繞進去:

爐火的光照在他猶如花崗巖鐫刻出來的面容上,照進他又大又黑的眸子裏——因為他有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,而且很漂亮,有時在眼睛深處也並非沒有某種變化,如果那不是柔情,至少也會是你想起這種感情來。

他喜歡每本書裏有關愛人相貌的描寫,一個別人口中“醜陋而陰沈”的男人,在簡愛看來是“充滿力量與神采”。這種發自內心的熱愛有時比親密描寫更讓他感動,對一個人相貌的愛是本真,他一直相信這一點。他一邊看一邊想:那個天使一樣的人在哪裏呢?他會覺得他父親剛硬的眉眼是忠貞的象征,也能從他黑亮而嚴肅的眼睛裏看出一絲柔情來。

可能……顧清的另一半是個近視眼?裏昂胡思亂想到了一個不可控的地步。

“喜歡這本?”男人笑著向他靠近,撐在他椅子兩側。

這位老師很喜歡撐在他座位邊上指導他學習,但都會留出一個相對舒適的距離,這麽親昵的情況倒是第一次。裏昂從椅子上坐了起來,將書塞進他懷裏,將他稍微推遠一點:“還可以。”

“我覺得,與那位先生比起來,她和她的學生更配。被全世界拋棄的阿黛勒有什麽錯呢?簡本是來拯救她的呀!”這人略有些感慨地對裏昂說。

“阿黛勒還不到十歲。”裏昂稍有些不愉快地說。

“十歲懂得夠多了,”他頂著裏昂的胳膊繼續向前,“你懂得也足夠多了。”

裏昂忽然特別羨慕明月的自帶表情包的技能,如果他也有塊板子,大概要畫上個“囧”然後將那塊板子狠狠地糊在面前這個人臉上。毫無疑問,面前這個傻逼在勾引他。裏昂歉意地向上看了看,為自己純潔天真的玉蘭樹看到如此尷尬的場景而遺憾。

“我們的課程快結束了,”他用油膩的嗓音說,“我希望有個理由繼續見你。”

裏昂捏緊把手忽然發力向後滑了下椅子,那個人向前蹌了一下,險些跪在地上。

“這是做什麽?”他仿佛無辜地笑著問裏昂。

“站起來啊!”裏昂挑釁地笑了一下:“我下午還有別的課。”

“換衣服吧,我送你過去。”

裏昂冷笑著挑了下眉,跟在他後面進了屋子。他走到家庭教師暫時休息的房間門口停了下來,眼睛裏帶著異樣的光,示意裏昂跟上他。

裏昂有時候真是不懂有的成年人怎麽會如此地輕視未成年人,覺得他們是玩具不夠,還想將他們特制為性玩具。

“怎麽了?快來呀!”那人略有焦急地問。

裏昂躥到餐廳的高椅子上,沖他勾勾手。

“要抱抱嗎?”他愉快地走了過來。

裏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極緩慢地問他:“我好看麽?”

“好看,”他仰著臉略有點癡迷地說,“很好看,德意志的少年都應該長成你這個樣子。”

“你喜歡我?”裏昂瞇眼看著他。

“喜歡你,喜歡你,我喜歡你,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,我就知道你是我的。”那人每說一次,眼神就瘋狂一點。

“我媽丹麥的,我爸爸比利時的,我只是個移民。”

“沒什麽,”他仿佛得到了一點許可,“你這樣淺藍的眼睛,天使一樣的臉龐,早晚都會來到我的懷抱,救贖我。”

裏昂惡心的快背過氣去,下意識地用漢語開始飈臟話:“你他媽個挑嘴的戀童癖是不是吃了豹子膽,敢來打我的主意?”

“你說什麽?”那人楞楞地問。

“我說,”裏昂低下頭,“戀童癖都去死。”

“我不是戀童癖,我只是喜歡你——”那人辯解道。

裏昂拿出早上剛起床時的五官組合,抽出了一直藏在身後的電棍。這棍子一直藏在他躺椅下面防身用的,剛才在外面他就已經抽出來了,但是院子裏傷人被人看見總是很麻煩,可能要威利斯去警察局撈他。那人不認識裏昂自制的電棍,還在試圖向前,裏昂借著椅子的高度,從上面蹦下來,帶著物理學先驅發現的重力,照著他肩頭開始狠抽。

“別他媽糟蹋喜歡兩個字,死變態!”裏昂一下比一下用力。

那個人哀嚎了幾聲,翻了個白眼,昏了過去。

“喜歡我?等我長出胡子再來勾搭我啊!”裏昂踹了他兩腳,又“呸”了一聲。

真是弱爆了,還沒打夠。

裏昂跟著那個人走進屋裏的時候,顧清正在餐廳裏和莉莉安討論問題,忽然他兜裏的警報器“滴滴滴”地叫了起來。

“莉莉安,下次再說。”顧清馬上站了起來。

“怎麽了?臉色這麽難看?”她推了下眼鏡問。

顧清沒有出聲,沈著臉離開了。從實驗室到家,通常開車會開二十幾分鐘,顧清十分鐘後就推開了家裏的門。門後面是他未成年的兒子正沈思地看著他昏死過去的新任教師,在教師旁邊是兩塊兒童滑板。

“爸?”裏昂看到顧清的時候極為震驚,將那個人向著沙發後踢了兩腳,然後撓了撓頭。

“你有沒有哪裏受傷?”顧清皺著眉問。

原本緊張的裏昂馬上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,指了指捆成粽子的變態:“沒有,受傷的是他!”

“哦。”顧清將手揣進白大褂兜裏,低頭沈思了一下。

“他是個變態,想抓我去屋裏上床。”裏昂對顧清解釋說。

顧清挑了下眉,將兜裏的報警器捏到發出“吱吱”的金屬摩擦聲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有危險?”裏昂問。

自從威利斯小時候差點傷害他以後,顧清就在家裏公共區域和達西的實驗室都安裝了攝像頭,裏面自帶危險動作捕捉和預測,只要裏昂有一點受傷害的跡象,他兜裏的報警器都會響——他經常不在他身邊,有這個東西在他能更安心工作。小時候報警器報警的閾值很低,響得非常頻繁,裏昂摔了,不小心砸了東西,玩具磕到他的頭,報警器都會響。裏昂大了一點之後,這種低級警報就沒有了,但只要響起來,那麽就會是威脅到他人身安全的事情。

顧清不想給他看,不想讓裏昂覺得他只是一個緊張兮兮的普通家長。

“我回來拿東西,莉莉安需要用的。”他冷淡地說。

“有點不信……”裏昂想了想,呲牙問他:“家裏安了攝像頭嗎?”

顧清看了他一下,從兜裏掏出一只機械眼,擺在玄關的櫃子上。

“這麽漂亮?”裏昂馬上棄了變態,飛撲過來:“爸爸,這怎麽用?”

“指紋的。”顧清從他手裏將機械眼拿過來,然後對著客廳的墻壁按了兩下。

機械眼的眼皮顫了顫,然後睜開了,將畫面投影到墻壁上,默認播放的是上次警示所涉及單個事件的全部過程。

“這也太酷了!”裏昂鼓了鼓掌。

裏昂和他一起吃完午餐,拿著一本書走了出去。那個人盯著裏昂的背影,隔著褲子口袋捏了捏什麽東西。“她和她的學生更配”、“有理由繼續見你”、“換衣服”,那個變態說的話又一次播放了出來。

“太惡心了,不看了不看了!”裏昂示意顧清關上。

靜止的畫面上那個人轉過身進屋,帶著得逞的笑,又一次捏了捏自己的口袋。顧清關掉視頻,將機械眼收回大褂口袋裏。

“我來看看,這變態帶了什麽。”裏昂咬著牙走了過去。

“我去吧。”顧清阻止了他。

顧清從另一側口袋裏掏出一把手術刀,割開了他的褲袋,拿出一個乳白色不透明的小袋子。顧清隔著袋子捏了兩下,裏面應該是一枚避孕套、一片藥,還有一個小的……跳蛋。他將那個小袋子反手扣在地上,捏緊刀,看了眼他的頸動脈。

殺人很容易,不被發現也很簡單,這種渣滓活在世上毫無貢獻,只會傷害別人。他還有很多種方法來對待他,但都沒有親手殺死他更讓他滿意。

“爸爸,你口袋裏怎麽還有手術刀?”裏昂偏著頭問:“還有別的嗎?”

顧清張了張嘴要回答,孩子直接撲了上來抱住了他的腰:“我自己摸摸,不然你騙我。”

小孩的手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軟綿綿了,找準了顧清身上的癢癢肉,捏了幾把,然後將兩只手一起伸進他大褂口袋裏撈起來。顧清大褂的口袋裏只有這兩件東西,小孩找不到別的,就一直玩機械眼,機械眼被他抓在手裏旋轉著,一直發出指紋驗證不過的“嗶嗶”聲,宛如求饒。

裏昂將頭搭在顧清脖子上“哈哈”笑了幾聲,他已經很久沒有演這種孩子氣了,好像自從兩人坦白成養父子關系,他就不再像一個孩童那樣依賴他了。這是個早熟而敏感的孩子,長大了也依然是這樣。

“實驗室裏有化學閹割的藥劑,我也能在警務系統裏為他寫一份□□兒童案底,這是最輕的處罰了。”

“哦,爸爸說什麽都對。”

“我不會殺他的。”顧清拍了拍他。

裏昂放開機械眼,松了口氣:“嚇死人了,我以為我又要孤兒了。”

“就算是……也不會的。”顧清對他說。

顧清身上暴風雪的感覺終於平息了下來,裏昂從他身上起來,坐在他身旁,為自己剛才的賣力演出略感尷尬。

“炸玉蘭吃了嗎?”顧清問他。

“嗯,”裏昂點點頭,“好吃。”

“玉蘭花期短,我多給你做幾次。”

裏昂看著顧清平靜而認真的眼神,乖乖地點了點頭。

“臥室和洗漱室沒有攝像頭。”顧清對他說。

“哦,”裏昂點點頭,隨後又用力搖了搖。他指著地上的變態對顧清喊:“你怎麽會覺得我會那麽想你?!”

顧清捏了捏眉心:“我沒有那個意思,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是個普通焦慮的家長,不是一個極度焦慮的家長。”

“哦哦。”裏昂平靜下來。

“你怎麽知道袋子裏是什麽?”顧清等了一會兒,臉色又一次變差:“是不是接收了什麽奇怪的信息?”

“爸爸,我忽然頭好疼啊。”裏昂躺在他腿上,狠狠地踹了一腳變態。

那些東西有什麽好猜的?他爸爸臉色變得那麽快,眼睛裏寫滿了“殺殺殺”,要麽裏面裝了電鋸,要麽就是一些讓他成為性玩具的東西。性玩具的話,裏昂腦子裏裝的應該比那個袋子裏的只多不少。他不敢讓顧清知道的,如果他爸爸知道他為賽德萊婭寫了性手冊,一定會將賽德萊婭拆成零件。

裝瘋賣傻最好啦,溫柔的家長都吃這一套。

顧清輕輕地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,冰涼的觸感襲來,裏昂感覺自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,卻一動不敢動——多麽尷尬而感人的一天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天天盼著他長大,又不希望他長大。哎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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